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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雞摸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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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雞摸狗

東宮近日,熱鬧非凡,昔日方衍舟請安之際,極少遇上其他同僚,而今無論何時踏足,皆能見兩三臣工與太子品茗論道,低聲竊語。

方衍舟觀察十日,心中不安之感愈發強烈。太子雖素來與百官交好,然而此等狀況,似乎在醞釀風雲。

而且,他欲入東宮,竟也遭到阻攔。太子防備之心,昭然若揭,然而方衍舟素無反心,太子亦知此,故對他並不深究,江寧之行前,還特囑其速報消息。

此番變化,皆始於江寧歸途,尤其是裴鈺與魏辭盈那次相遇之後。方衍舟數次造訪瑤華宮,欲當面問詢,卻屢屢撲空。魏辭盈則似無事閑人一般,陪伴長公主養病,足不出宮。長公主閉門謝客,她亦隨之與世隔絕。

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,趕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,躲過巡邏守衛,從瑤華宮的宮墻上翻了進去。自高墻上一躍而下的時候,方衍舟心底暗罵:自家皇宮,竟還需偷雞摸狗似的翻墻而入!

他不知魏辭盈的房間位於何處,只能先到長公主的寢宮屋頂去探一探情況,恰好聽到二人笑語盈盈,於是幹脆坐在房頂上,等著她出來。

不知二人商議何事,直至更夫三聲鑼響,書房門方啟。方衍舟探頭一望,見魏辭盈款步而出,寢宮燈火隨之熄滅。

待魏辭盈行遠,方衍舟縱身跳下,悄無聲息地尾隨其後。瑤華宮竹林密布,方衍舟自以為隱蔽,誰料前方之人突然駐足,回首厲聲喝問:“何人?”

翻墻入宮,畢竟非君子所為,方衍舟恐引來是非,急步上前,情急之下捂住其口,低聲道:“噓,是我,方衍舟。”

聽到他的名字,魏辭盈的眼睛在月色下睜得溜圓,似乎以為自己在夢中,還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。

方衍舟見狀,忍俊不禁,松開了手掌。未料她剛得自由,便高聲疾呼:“來人!”

方衍舟無奈地再次捂住她的嘴,熾熱的掌心與她飽滿濕潤的唇相撞,濡濕的觸感令他心跳驟然加快。他低頭看向魏辭盈,只見她憋得臉頰通紅,往日冷清之容,此刻竟顯出幾分嬌嗔之態。

此地距下人居處甚近,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,他擡起用一只手環住她的肩膀,將人緊緊地束縛在臂彎,不顧其掙紮嗚咽,將她帶至附近一閑置閣樓之中。

閣樓之門在他們身後悄然閉合,方衍舟這才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。魏辭盈趁他松懈之際,敏捷地掙脫束縛,迅速退至五步之外,眼神中滿是警惕,她微微蹙眉問道:“夜深人靜,殿下悄然來訪,不知所為何事?”

方衍舟聽著閣樓中回蕩的餘音,看著她一臉戒備的神情,心中暗自苦笑,方才若是未將她松開,在竹林裏問個明白倒好。這一松手,她又恢覆了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。

“無事,只是來找我姑姑,怎麽,我不能來嗎?”方衍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,想要逗弄她一番。這閣樓四周靜謐無人,他便將太子之事暫且擱置一旁。

魏辭盈聞言,臉上露出驚訝之色,她猶豫著問道:“夜半三更,殿下特地來探望長公主?”

見她露出這般神情,方衍舟才意識到她誤解了自己的意圖,頓時惱羞成怒,他上前兩步,解釋道:“我不是來探望她的!”

魏辭盈恍然大悟,點點頭,認真地伸手指向幾個方向,輕聲道:“月息姐姐住在西偏殿,綠琮姐姐住在東偏殿,姝錦姐姐正在書房整理,殿下若是要去,從此處步行一炷香的時間便能到達。”

方衍舟被這一連串陌生的名字弄得一頭霧水,他疑惑地問道:“什麽?”

魏辭盈走近一小步,站在他的面前,手掌擋在唇角,小聲說道:“殿下,此事辭盈不便陪同,若您不識路,我到廚房去為您借一盞燈籠。”

方衍舟這才明白她的誤會,他氣極反笑,但看著魏辭盈那張無辜的臉龐,又發作不得,只得壓下怒火,辯解道:“你把爺當成什麽人了,我豈是那種好色之徒?”

“飲食男女,人之常情,殿下不必介懷,辭盈自會為殿下守口如瓶。”

說著,她還要舉手起誓。方衍舟見狀,真是哭笑不得,宛如六月飄雪,恨不得跳進黃河,只得忿忿地說道:“我是來找你的!”

此言一出,魏辭盈更是震驚不已,她楞楞地與他對視,隨後猛地後退幾步,在桌案上摸索出一個瓷碗,緊緊握在手中,戒備地看著他。

方衍舟想要繼續解釋,向她走近一步,那瓷碗便清脆地碎在他的腳下。方衍舟被氣笑了,無奈地問道:“魏辭盈,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形象啊……”

見他停下腳步,魏辭盈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松,聽了他這話,終於稍稍轉過腦筋,試探地問道:“殿下不是來……”

“當然不是!”方衍舟幾乎想要仰天長嘯一聲“冤枉”了,看來這偷雞摸狗的行徑他還是上不了手。

“那殿下為何要藏在屋頂上,為何要跟蹤我,又為何不讓我說話,為何帶我來這無人的閣樓?”

方衍舟只覺得自己哪怕是長了一身的嘴也解釋不清,不作回應,直接說回正題:“我只是來問你,那日你與裴鈺到底說了什麽?”

誰知魏辭盈絲毫沒有如實相告的打算,作勢便要離開,“殿下既與太子相熟,為何不直接去問太子殿下?”

方衍舟急忙拉住她,魏辭盈掙紮著甩開,於是他未作多想,像方才在竹林那般,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臂,將她緊緊地錮在臂彎。

饒是魏辭盈使出了渾身的力氣,也無法掙脫一個自幼習武、比自己高出許多的成年男子的束縛。

掙紮間,方衍舟反而將她圈得更緊了,二人的上身緊緊相貼,溫熱的體溫透過夏日輕薄的衣衫,傳到對方的肌膚上,熾熱的氣息在頸間流轉。

魏辭盈只能感受到不屬於自己的熱度將她的臉烘得燥熱,臉頰漸漸泛起紅暈,耳根也散發著熱氣。

方衍舟一起一伏的呼吸間,華貴的衣襟與她薄衫上的刺繡勾連在一起,細小絲線拉扯的感覺在寂靜的夜色中異常清晰,仿佛她的心也被這絲線輕輕提起。

“殿、殿下?”她聲音悶悶地喚了一聲。

方衍舟怔怔地看著懷中少女的頭頂,聽到她的呼喚,思維才重新開始運轉。魏辭盈老老實實地被他圈在身前,無處可逃。

少女的體溫猶如一塊清涼的玉石,不知是她的體溫還是她難得聽話的樣子,安撫了他急躁的心緒。

他正色道:“那日,你和裴鈺談完之後,太子就變得非常慌亂,這幾日來還與許多人見面商議著什麽。”

他稍稍松開手臂,將二人的距離拉開一些,低下頭去找她的眼睛,看著她深邃的眸子,嚴肅地問道:“此事似乎與長公主有關,你們究竟在謀劃什麽?”

魏辭盈輕笑道:“裴鈺是太子的近侍,我和他能說些什麽?不過是假意發發牢騷,套一套他的底線罷了,看看能否為長公主所用。”

方衍舟輕抿薄唇,將信將疑地端詳著她,窗外忽地響起一陣躁動的蛐蛐叫聲,他笑了笑,“策反太子侍讀,你的胃口還真大,可惜不會成功,裴鈺乃是楊峻的外孫。”

“是啊。”魏辭盈勾了勾嘴角,“你們太子的人,確實牢固。”

“你們長公主的人,也非輕易可撼動啊。”方衍舟瞇起眼睛,“這些事不會讓太子憂心的,不必再試探我了,你究竟和他說的是什麽?”

魏辭盈又想趁其不備溜走,方衍舟眼疾手快地環上另一只手臂,這下她完全動彈不得了,於是嘆了一口氣,說道:“左不過是抱怨主子的瑣事,長公主訓斥了我,又在病中與陛下起了爭執,我們這些下人愈發覺得難以得到主子的賞識。”

聽她講完,方衍舟笑出了聲,“你編得倒是像模像樣,如若不是裴鈺而是換了旁的人,恐怕真要對你吐吐伺候太子的苦水了。”

魏辭盈難得的坦白在耳邊回蕩,當他反應過來長公主與皇帝曾不歡而散時,方衍舟的笑意瞬間凝固,眉頭緊鎖,手心瞬間冒出了冷汗。

他似乎明白太子在擔心什麽了——恐怕長公主手裏,還握有太子更大的把柄。

江寧鹽案雖已草草結案,但太子卻因此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。皇帝的縱容讓太子愈發肆無忌憚,可是此消彼長,長公主卻失去了一大財路。以太子深重的疑心,定會懷疑長公主暗中報覆。

自從那日早朝皇帝宣布取締地方借據,探病時二人發生爭執後,她便一反常態,不再去上朝,與皇帝的關系也變得冰冷。

這一切,都預示著那日兩人的爭執非同小可,在這個節骨眼上能牽涉的,只有可能是太子的位置了。如此,太子知情後,才會有如此反常的慌張舉措。

那麽太子這幾日召集諸多黨羽所商議的,恐怕只有三種可能:如何讓長公主閉嘴,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,以及——方衍舟心中驟然一緊——如何能在皇帝知情後,仍然不影響自己繼位。

以太子的表現來看,長公主握住的這個把柄只怕是非比尋常。既然他懷疑皇帝在已然知曉,太子之位岌岌可危,那麽他便只剩下一條路——在皇帝廢太子前,登基即位。

方衍舟想到此處,不禁心驚肉跳,他緩緩松開環住魏辭盈的手臂,驚愕地看著她平靜的臉龐,偏頭望向窗外瑤華宮晶亮的琉璃屋頂,心中湧起一股寒意:你們竟敢逼太子謀反!

將太子失德之事告知皇帝,倘若皇帝狠下心直接廢掉太子,對瑤華宮來說自然是萬事大吉;倘若皇帝仍如以往那般庇護太子,她們便將此消息傳給太子,逼他造反。屆時,皇帝若得知太子造反,必定無法再庇護他。

然而,此計雖妙,卻也險象環生。方衍舟深知,長公主雖手握東北邊境的一支軍隊,但調度進京尚需時日,一旦出兵必將打草驚蛇。

而太子掌控京城及宮中守備,若長公主的軍隊未及時趕到,太子便可輕易登基。屆時,長公主便只能任人宰割。

他思索著搖了搖頭,心中暗自猜測:她們既敢如此行事,那麽,定是已有布防。這個能調動京城附近軍隊的合謀者,究竟是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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